委员会手下的那些秘术师们也终于看到了委员会谋害他们家人的证据。他们中有些人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有些则从委员会的忠实拥趸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被他们占据的苏格兰场异常案件调查科归还给了警夜人们。只是,异常案件调查科的职能也和以前大相径庭。警夜人们不再不分青红皂白地抓捕秘术师。按照女王和Z的计划,他们将变成奥秘社会的监察者,监控秘术师的犯罪行为,规范秘术世界的秩序。将来还会吸收更多的秘术师加入。(派莫被招安的梦想终于成真了,他现在是异常案件调查科的临时工了。)段非拙笑着心想,这回他们直的变成傲罗了

    异常案件调查科的人员配置也变更了。Z从警司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由艾奇逊小姐接任。打字员小姐终于如愿以偿地升职加薪了。她那台会变形的打字机被摆在办公室的正中央,接受无数新来者的膜拜。

    Z则取代卡特的职位,成了警夜人和女王之间的联络者。段非拙管这叫高升,Z则称之为退休。

    仔细想想,我年纪也不小了。Z说,差不多是时候退休了。苏格兰场应该给我发高额退休金,让我像泰勒斯先生一样找个风景优美的小岛养老。

    但最终他没去小岛养老,而是留在了伦敦。因为段非拙正式入职苏格兰场,从此过上了打工人的生活。Z必须留在他身边Z的机械心脏不再由以太结晶驱动,而是由段非拙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为之供能。所以他再也离不开这个小坏东西了。

    Z把头发擦得半干,走向段非拙。后者把报纸折起来,朝Z打了个响指,用秘术帮他吹干头发。

    有你在可真是方便Z喃喃自语。

    他低下头,吻住段非拙的嘴唇。

    两个人交换着深深浅浅、断断续续的吻。段非拙勾住爱人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

    向Z体内供给能量,已经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就像他也会无意识地、随时随地地往黄铜指环中储存能量一样。

    失去了以太结晶,Z的身体或许会从此不断衰老。终有一天,他将不再是那个永远年轻英俊的白发美男子。但段非拙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们可以一起慢慢变老,在时光的流逝中一次又一次确认对彼此的爱意。

    Z的吻越来越深入。段非拙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想在这里?Z声音含笑,还是去床上?

    嗯因为缺氧,段非拙的大脑有些发懵。

    还没思考出结果,身体就被Z拦腰扛起。

    还是卧室比较好。Z若有所思,我喜欢你什么也不穿,只戴着那个花环的样子。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两个人同时咒骂了一句。

    Z把段非拙放下来,匆匆扣好衬衫,随手抓了一件外衣披上。

    段非拙则擦了擦嘴角的津液,确认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惹人遐思的痕迹后,噔噔噔地跑去开门,脚步重到足以把楼板都跺穿。

    一打开门,一大波乌泱乌泱的人就拥了进来。

    下午好,主人!最先跳进来的是阿尔。

    啊,下午好,利奥。林恩一家紧随其后。

    看到你我可真高兴,利奥波德爵士。裴里拉勋爵母子踏着贵族的步伐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切斯特先生。叶芝仍旧彬彬有礼,将礼帽和手文明杖交给小仆人阿尔。

    请恕我无礼,先生,但我实在不能拿下这面纱。裹得密不透风的伊万杰琳飘然而入。

    哦!天呐!原来这就是切斯特先生的家!不知为何,默伦姐弟竟在他们身后!空行舰明明都停飞了,他们俩是怎么从瑞士跑来伦敦的?!

    哎呀呀,我的好学徒!我给你带了希腊特产小点心!无意冒犯,英国的食物糟透了竟然连泰勒斯先生也来了!老人家还拎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箱子。阿尔听见他的话,不大高兴的样子。

    段非拙强颜欢笑着接待了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他们好像把他家客厅当成了俱乐部,有事儿没事儿就跑来社交放松。段非拙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家里没有那么多把椅子,干是众人便决定转移战场去楼下的渡鸦餐厅。

    N先生仍在经营餐厅,用他的黑暗料理毒害人民大众。他现在正式从异常案件调查科辞职了,过上了快乐的料理人生活。

    一行人将餐厅所有位置都占据了,既然接待不了别的客人,N先生干脆在门口挂上了停业的招牌。

    如果这时有人经过法兰切丝广场49号,就会惊讶地看见渡鸦餐厅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一扫往日门可罗雀的惨状。欢声笑语从餐厅中流出,一派悠闲又火热的夏日气息。

    天呐,这点心真好吃!先生,您来自希腊吗?我回去就要雇一个希腊厨师!

    阿尔,你现在在做什么?哦,你想当医生?真是高贵的志向!我想一定是受你主人的激励吧?

    现在以太病已经消失了,我打算把美丽盖亚疗养院改造成一家医院。如果你将来能到我们这儿,当医生该有多好。

    英国应该也有很多厉害的机械师吧?啊,真相和他们交流交流啊!

    林、林恩小姐!我帮你倒酒吧!你想吃什么,我拿、拿给你!

    大家有说有笑,N先生趁机推销他的暗黑料理。很快就是晚餐时间了,虽然大家都对他的料理心有余悸,但饥饿还是占了上风,只好点了一桌踩。N先生的嘴都快笑歪了。

    段非拙有些无奈。他看了看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的众人,觉得自己即使离开一小会儿也没关系,便说了句我去洗手间,起身走开了。

    但他并没去洗手间,而是到厨房找到了N先生。

    能借一步说话吗?他问。

    N先生停下手中切肉的动作,抬起头注视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他放下刀,摘下围裙,对帮工的员工伙计说了句你们继续,然后跟着段非拙走出餐厅。

    夜色降临,路灯渐次亮起。街道两旁家家户户的窗户中都流泻出温暖的灯光。

    时不时有一辆马车从街上经过,清脆的马蹄声好似一首规律的乐曲。

    你要跟我说什么?N先生望着星空。

    段非拙双手插在口袋里,和他一天仰望天空。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星星吧,叔叔?

    N先生身躯一震,沙哑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就有所怀疑了,不过直到刚刚才确认。段非拙笑得眉眼弯弯,诈你一下,你还真的承认了啊?

    N先生或者说约瑟夫切斯特一怔,一掌派在段非拙背后,把他拍得一个翅趄。

    敢诈我!你你学坏了!N先生气得直哼哼。

    身为警夜人,却刚好在秘境交易行主人的楼下租房子开餐馆,光是这个巧合就足以让段非拙起疑心了。

    更不用提N先生对交易行的种种机制无比了解,甚至比他这个交易行二代主人还清楚。

    说真的,我之前真以为约瑟夫切斯特已经死了。段非拙止住笑意,摆出严肃的表情,你到底是怎么诈死的?骗过林恩先生我觉得不难,毕竟你会秘术,在他面前装死就行了。但是你的骨灰。我的确从骨灰中继承了异能,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N先生抬起自己的机械义肢。稍微付出了一点代价。

    段非拙惊讶得合不拢嘴。那骨灰是你的腿?你为了诈死,砍掉了自己的腿?

    不是我主动砍掉的,我可没那么大的毅力。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刚好要截肢,就把截下来的腿一把火烧了。

    一想起骨灰拌饭,段非拙的胃里开始泛酸水。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同时兼任秘境交易行主人和警夜人?他问。

    也不算一开始吧。N先生长叹,我来到伦敦后先开设了秘境交易行。但是随着业务渐渐拓展,我发现警夜人是个大祸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干脆混进了异常案件调查科。

    搞了半天,这双面卧底还是家族传统异能啊?段非拙腹诽。叔叔来了这么一出,他这当侄子的又来这么一出

    你比我隐藏得好。段非拙苦笑,我可是没多久就暴露身份了虽说是我自己主动暴露的。

    N先生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胳膊。我可是花了十年筹划,一步步打入警夜人内部。你到伦敦才多久?几个月?已经不错了。即使是我,这种双重生活过了十年也受不了了,只能金盆洗手。那时候我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侄子。可是委托林恩先生一打听,我才知道你父母已经他神色黯然。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段非拙问,秘境交易行的那个空间已经永远封印了,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再进去。但是,既然是你,创造一个新空间也不难吧?你可以再开一家交易行。秘境交易行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即使不卖东西,也可以成为全世界秘术师交流的平台。现在女王陛下打算规范奥秘社会的秩序,比如开启秘术师注册制什么的。如果有秘境交易行这么个平台,我想管理起来会更容易吧?

    N先生望着璀璨的星空,没有答话。

    半晌,他低下头,盯着脚下的鹅卵石路面。

    这还是由你们年轻人去做吧。他说,你要是想创造新的交易行,我不会反对的。我可以把方法教给你。至于我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哀伤。我当初为了追求秘术,离开家人,最终永远地失去了他们。我偶尔会想,若是我当初没有跟哥哥吵架,没有离家出走,你们一家我们一家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段非拙也答不出这个问题。或许只有监视着多重历史每一个分支的十字路女神才知道答案吧。

    这家餐厅我也不打算开了。N先生说,我自己的厨艺什么水平我心里也有数。在这里开餐厅纯粹是为了接近你,保护你。但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你能自保,身边也有其他人保护你,N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和段非拙都知道那说的是谁。那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我打算回阿伯丁,拜祭一下大哥大嫂的坟墓。然后

    他眯起眼睛,也许出去旅行吧。我在伦敦住得太久了。大家都说伦敦是世界的中心,但伦敦之外的世界那么广大。我想去看看。

    段非拙点点头。认可了叔叔的愿望。

    餐厅里传来泰勒斯先生醉醺醺的嚷嚷:N!你这小兔崽子!还不快给我们上酒!

    来了!老不死的!N先生回道。他朝段非拙笑笑,返回餐厅之中。

    段非拙想在夜色清风中多待一会儿,去去身上的酒气。身后餐厅的门却再一次打开了。他以为是N先生去而复返,便问:又怎么了?

    来看看你不行吗?回应他的却是Z。

    段非拙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只要Z在他身边,他似乎经常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Z揽住他的肩膀,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你和N说了些什么?

    秘密。虽然天气渐热,但段非拙还是贪恋Z身上的温度,往他怀里钻了钻。

    你的秘密还真不少啊。Z嗔怪,又想对我隐瞒什么?

    你就这么讨厌别人隐瞒、欺骗你吗?

    讨厌。Z这么说着,却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段非拙仰起头,往Z的唇角亲了一下,接着附在白发男子耳畔,用低沉的、能让人后颈过电似的声音说: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瞒着你。这可是个惊天大秘密,我一直守口如瓶来着。

    Z扣住他腰的胳膊紧了紧。说。他用命令的语气道。

    其实曾经去过另外一个世界。段非拙说,在那里,我不叫'利奥波德切斯特'。我有另外一个身份,另外一个名字。

    叫什么?

    段非拙轻轻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Z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那我也有个秘密。他眯起绯红的眼睛,Z是我的代号,芝诺辛尼亚是我的假名。我还有一个真名,从没告诉过你。

    叫什么?段非拙急切地问。

    Z却笑而不答。段非拙轻轻捶了他一拳。他都把自己压箱底的秘密拿出来分享了,Z却藏着掖着。不公平。

    还好意思一天到晚说他是坏东西。明明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坏心眼。

    当他终于急到受不了的时候,Z才附到他耳畔,柔声说:我的真名叫

    【正文完】